尉氏縣退休干部仝志年家里珍藏著一幅老照片，照片正中間端坐一位小腳老太太，身后站立兩排共和國的將軍和高級干部。這位古稀老人是仝志年的奶奶趙戀妮，身后站立者都是她丈夫仝華章烈士的學生?？谷諔馉幠甏?，仝華章作為五縣邊區中共黨組織負責人，引領這批進步學生走上了革命道路。

前排右二為原北海艦隊副政委張慕水、右三為趙中權、左四為段朋彥、左五為張朝鮮、后排右一為王敏、中間端坐者為仝華章烈士遺孀趙戀妮，前排左一為原尉氏縣政協主席趙潔民

仝華章，字秀甫，1907年5月出生于尉氏縣崗李鄉石莊村一個農民家庭。他在洧川縣（今洧川鎮）師范畢業后，回到家鄉老崗寨學校教書，其后輾轉于睢縣小學，開始從事革命活動。1934年，經學校地下黨組織考察，仝華章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1938年秋，鑒于洧川西北區東臨尉氏、南靠長葛、西挨新鄭、北接中牟，地理位置偏僻，黨組織決定派遣仝華章返回家鄉，秘密組建五縣邊區地下黨組織，發動群眾開展抗日救亡運動。

仝華章打算辦一所學校為掩護，段莊村崗上的觀音寺正好派上用場。這處占地6畝的寺院，前后兩院共有房屋28間。仝華章聘請段莊村的開明紳士當校董，在寺廟大門口豎起觀音寺學校的牌子。這年秋季，第一屆高小班招收200多名新生，大殿內容納不下，仝華章帶人拆除附近的破舊寺廟，拉回磚瓦木料，改建大殿。同時還蓋起3間大門，7間過廳。師生們一齊動手，在西邊雜草叢生的荒崗上開辟出一個大操場和菜園，學校不斷擴大招生范圍，使生源增加到250多名。

中共黨組織給觀音寺學校派來了洧川縣委書記胡振民（建國后曾任天津某醫院黨委書記）、共產黨員張磊（建國后曾任昆明軍區副參謀長）、李義章（建國后曾任南昌市委第一書記）、劉子和、張雨天和民先隊員陳維鈞等人擔任教師，建立起觀音寺學校中共黨支部，由五縣邊區負責人仝華章擔任黨支部書記和校長。

舊時代，學生成分復雜，一些大齡青年仍在校讀書。為了把學校建成革命的搖籃，仝華章組建起童子軍，由學校統一制做校服，進行軍事化管理。他在語文課中精選了魯迅、郭沫若、田漢等左翼作家的文章，親自登臺教唱《救亡進行曲》和《流亡三部曲》。他編寫的一段抗日英雄故事，在全縣演講比賽中獲得過第一名。

鄉村的夜晚，月明星稀，秋蟲嘰嘰。觀音寺后院一間廂房內，窗戶透出若明若暗的燈光。仝華章的學生段朋彥（又名李文修，建國后曾任沈陽軍區醫院政委）、趙中權（又名林青，建國后曾任海軍大連政治學院政委）、袁新年、馬培嶺等人正在與校長告別。仝華章走上前挨個拍拍學生們的肩膀，鄭重說道：“同學們，你們都是我挑選的優秀學生，現在就要奔赴陜北參加革命隊伍，上前線殺敵立功了?！彼獠降介T口，側身聽聽外邊的動靜，回頭又說道：“孩子們，像雄鷹一樣勇敢地飛出去吧，希望你們在戰火中成長為國家的棟梁之材?！?/p>

仝華章創辦學校以來，在發展進步教師加入黨組織的同時，經過長期觀察培養，重點將窮苦出身有抱負的大齡學生段朋彥、趙中權、袁新年、馬培嶺、張朝選（建國后曾任華北某基地局局長）、王連川（建國后曾在輕工業部任職）、馬東坡（建國后曾任遼寧省物資局局長）、石遂心、王書義、孫桐等20多人發展為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秘密成員。他先后挑選3批進步學生，經中共河南省委介紹，由洛陽、西安兩地八路軍辦事處審查后，輸送到延安抗日軍政大學學習。這些學生除了袁新年、馬培嶺二人在解放戰爭中英勇犧牲外，有10多人在戰火中鍛煉成長為新中國的高級干部。

1942年，國民黨當局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5月26日凌晨，國民黨洧川縣黨部書記長趙璧，帶領軍警突然包圍了觀音寺學校。情急中，仝華章湊近民先隊員申光普，囑咐他以校工的身份為趙璧安排早飯，借機通知校外的共產黨員迅速撤離。最后，仝華章和陳維鈞、路德普兩位教師被趙璧抓進洧川縣城，押往駐扎在扶溝縣的國民黨豫東“剿共”辦公室。

國民黨豫東“剿共”辦公室主任馬其昌（建國后被人民政府處決）系中統特務，他長期與共產黨為敵，曾經捕殺過大批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馬其昌親自提審仝華章：“聽說你是共產黨的負責人，把黨員名單交出來吧，保你享榮華富貴?！泵鎸︸R其昌的威逼利誘，仝華章質問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連蔣委員長都這樣號召國人，我們當教師的對學生宣傳抗日道理也有罪嗎？”馬其昌被質問得面紅耳赤，指示打手把仝華章吊起來，對他輪番施以酷刑，卻沒能得到一句口供。馬其昌抓不到把柄，就批轉一紙公文，派解差將仝華章一行徒步押送西北青年勞動營。

兩天后的黃昏，仝華章一行艱難走到新鄭南溝一片洼地，他抬頭瞅瞅周圍復雜的地形，故意咳嗽一聲，示意走在前邊的陳維均和被捕的共產黨員趙繼昌快跑。陳維均和趙繼昌從溝底攀上高坡，鉆進一片玉米地，卻因中原持續大旱，又遭遇蝗蟲蠶食，滿地不足二尺高的莊稼苗難以隱身，很快就被解差追上去，用木棒打破陳維鈞的頭，又將趙繼昌的腿打斷。仝華章幫助難友逃跑失敗，國民黨當局沿途增加了押解力量，使中共黨組織準備在新鄭城郊營救他們的計劃落了空。

西行途中，長路漫漫，翻山越嶺，寒風飄雪，凍餓交加。仝華章攙扶著頭部受傷的陳維鈞，據理力爭力，讓解差找來一輛太平車，拉著陳維鈞和趙繼昌繼續趕路。他們曉行夜宿，艱難行走了7個月，途經許昌、鄭州、洛陽等13座監獄，于1943年1月被轉押進西北青年勞動營。

地處古城西安西郊的青年勞動營，是國民黨當局繼重慶渣滓洞和貴州息烽監獄之外第三處集中關押政治犯的地方。政治犯進入勞動營，好比進了鬼門關，看守整天揮舞著皮鞭和棍棒，監視著他們背石頭修墻鋪路。有時候，看守每天只給政治犯吃一頓飯，還限量不讓吃飽，難友們餓得實在撐不住，就嚼食院中衰敗的野草根，不少人染上了浮腫病，腿腫得走不動路。仝華章也患上了浮腫病，夜晚躺在監牢的地板上直喘粗氣，他艱難地爬起來，把昏睡中陳維鈞浮腫的雙腿架在自己的肚子上，用雙手輕輕揉搓減緩難友的痛苦。隔幾天，看守分派仝華章去幫廚，趁伙房無人之機，他在門口將饅頭悄悄塞給陳維鈞，他還把伙房的食物揣在身上，分送給饑餓的難友吃。仝華章的舉動很快被看守發現，沖他破口大罵，揚言要整治他。仝華章預感到有危險，這天夜里，他摸黑爬到陳維鈞的鋪前，對陳維鈞和路德普說：“以后不管誰能出去，一定先找組織，把這一段情況向組織說清楚?！?/p>

1943年2月26日，從河西走廊席卷而來的季節風，將古城西安的郊野刮得天寒地凍。仝華章被看守隊長單獨關押起來，夜晚秘密殺害后吊在廁所的木梁上，故意制造出自殺的假象。獄警的卑鄙行為惹怒了難友們，集體絕食抗爭，將仝華章烈士的遺體安葬。

1987年清明節，在仝華章烈士犧牲44周年，觀音寺學校迎來了50周年校慶。這天上午，仝華章烈士的學生張慕水（原北海艦隊副政委）、段朋彥、趙中權、王敏（原總參謀部軍工部主任）、馬東坡、張朝選、王連川、石遂心、段鼎、姜文贊等軍隊和地方的高級干部，齊聚在石莊村，這些滿頭華發的游子，面對故鄉鱗次櫛比的新農村建設和滿眼新綠的原野，感慨萬千。游子們肅立在仝華章烈士的墓前，懷著深切的敬仰和懷念之情，祭奠指引他們走上革命道路的恩師。在仝華章故居，游子們圍著恩師的遺孀趙戀妮齊聲呼喚“師母”，與老人家合影，留下一幅珍貴的歷史照片。

作者簡介：睢建民，河南省尉氏縣人，對越自衛還擊戰退役一等傷殘軍人。從文40年，曾在全國多家報刊發表文學作品數百篇，有多篇作品獲獎被收錄入書。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尉氏縣作協副主席，網易簽約作家。